【银土】秋果(原作向/短完/HE)
小料《四季》的参本文,选取的主题是对应“告白”的“秋季”。
《秋果》
文/Saki
1.
河堤从来都是独立于尘嚣之外的一片净土,一年四时,都是旖旎好风光。春时樱花在河面漂荡,夏时柳絮飞扬在堤上,秋时荻花皑皑遍地开放,冬时细雪纷纷落在肩膀。坂田银时喜欢护城河的河堤,几乎每隔两三天便会来这里坐上一坐,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吹着晚风独自享受这一份熨帖的静默。
有时倒也不是一个人。喜欢在傍晚时分来河堤散步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来得这般频繁,如同例行报道的,除他之外,确实仅有一人。
旁人只道他与那人在居酒屋的觥筹交错中变得熟稔,却不知晓这护城河的河堤也是两人增进感情的重要场所。起初只是偶然的邂逅,然而巧合重复数次之后便不再是巧合。他摸清了那人日常巡逻的路线,知道他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有八成可能性会逛到这边歇歇脚,于是便玩起了守株待兔的把戏,完成委托后必定要去老地方看一看,即便并无委托在身,日头西沉的时分,也是要从歌舞伎町逛过去,很挂心地瞧上一眼的。实际上扑空的次数多于恰巧与那人碰见的次数,然,一次适逢其会所带来的欢喜,抵得上十次竹篮打水带来的失望。
所谓“缘分”,“缘”或许是天赐的,“分”却要靠人自己去争取。
他就这样,在美酒与饭食之外,跟土方十四郎并肩坐在同一片黄昏的暧昧的光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除了风声与草木窸窣的声响,没有什么会打扰他们。漂亮的夕晖是同属于他们两人的,而卸去了繁忙公务、坐在草地上抽烟放空的土方十四郎,是属于他坂田银时一人的。尽管这份私心他从未说出口过。
现在是九月末。时已入秋,西风其凉。
暮色渐起,倦鸟还巢。夕晖从岸边漫延到湖面,晕染开一片秾丽的茜色。黄昏的河堤称得上人间绝景。
这一日,银时没有等来他的那只兔子,一个人在河堤上枯坐许久,意外地没能像往常一样放宽心享受晚风拂面的舒适,隔着一层朦胧的雾霭看眼前的美景,反倒觉出一种使人怅惘的虚幻来。
心脏鼓噪着,让他不得安宁,催促着他非做些什么不可。
许是晚霞太过绮丽,他实在想跟那人一同欣赏。他知道那家伙不像表面上那样不解风情,这么好的天色,是绝不可辜负的。
他是想做就做的行动派。念头刚刚成形,便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由慢及快,在河堤上一路啪嗒啪嗒小跑了起来,一边愉快地吹着口哨,把漫天红霞潇洒地甩在了身后。
他离开河堤,是在距离土方十四郎死去的十分钟前。
2.
九月,一叶落知天下秋。立秋当天的一阵秋风吹散了炎夏的暑热,屯所门前两棵梧桐树好端端地碧绿着,欻的一声,飘下三两片叶子。淡淡的秋光弥漫开来了。
土方的睡眠向来很浅,到了身体即将被生物钟唤醒的点,忽觉得眼前有一团黑影遮住了透过拉门照进来的光,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时立马醒转,果然看到冲田举着火箭筒对准了自己。瞳孔倏然缩小的瞬间听到轰然一声巨响,他凭借千锤百炼而来的战斗直觉闪避开了攻击,却被滚滚浓烟呛得睁不开眼睛,从一片狼藉的卧室内怒吼着追出去的时候,恶作剧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混蛋总悟给老子等着!”
鬼之副长穿着浴衣,趿着木屐,顶着满面骇人的怒容在套廊上拔足狂奔,在院子里挥剑的队士们只看到一条黑影迅捷地从眼前闪过,裹挟着高声的怒骂,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远处去。
当第一缕晨光流淌在枝上,轰鸣的火炮开启真选组新一日的篇章。紧接着是一场袭卷整个屯所的追逐战,每每都以一番队队长的成功脱逃收场,弥兵息战之后,没能逮住肇事者的副长总会一脸烦躁地出现在盥洗室,一脸肃杀地刷牙洗脸。真选组的每个人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对于每日在刀光剑影里窥见生死的武装警察们来说,也是值得珍藏的好时光。
秋天是丰收的时节。江户的脆柿熟了,沉甸甸地缀满枝头,金黄透亮。
清早,近藤带人搬了好几箱子的柿子回来,说是上头给的慰劳品,当作对于他们前几日成功镇压那起大规模动乱的犒赏。
晨会之后,队士们风卷残云般地瓜分了柿子,在院子里啃得咔擦咔擦响。土方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屯所门前,接住冲田从后方砸过来的一颗梆硬的柿子,又利落地抛了回去。
“诶?土方先生不吃柿子么?很甜的。”
“我不吃,你们自己吃就好。”
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独自出门巡逻去了。
这是一个晴好的日子。把几个闯红灯的逮捕了移交给交通安全课,除此之外,鬼之副长的巡逻范围内没有发生任何异事。安稳无虞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双腿仿佛自行牵引着他来到了护城河的桥上。他抬头看天边挨挨延延燃起一大片绯色的火烧云,眼神放得很远。
傍晚的风比较大,并不适合散步。河堤上人烟稀疏,除了三五个嬉笑打闹的小孩,只剩一个佝偻着背脊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河边眺望远方。
无聊到趴在桥栏上观察老奶奶的地步,土方觉得自己也是相当可以了。
抖落一簇烟灰,他起身准备离开。刚往回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桥下一阵水花飞溅的响声,紧接是孩童们刺耳的尖叫声。他赶忙回头,只看到老妇人的拐杖落在河畔,人已经进了河里去,双臂一下一下地扑腾挣扎着,近旁只有惊慌失措的孩子们,无头苍蝇似的急得乱窜。
他想也没想便飞奔向河堤去,把佩刀跟手机往岸边一放,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奋力凫水一阵,终于把险些被河水整个淹没的老妇人捞了上来。幸而这河段还算浅缓,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要人性命。见落水者被警察叔叔拖回岸上,孩子们悬着的心脏终于沉了下来,跌坐在河畔,脸色发白地面面相觑。
老妇人哇地一声把胸腔里的水吐了出来,猛咳一阵之后,开始声嘶力竭地嚎哭。
嚎哭了半晌,情绪终于平稳下来,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为什么这么做?”土方蹲在一旁问道。
老妇人睁大了浑浊的眼,将他整个人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收束在他的脸上。她缓缓抬起手抹了一把婆娑的泪眼,哑着嗓子道:“谢……谢谢。”
河堤上已经聚集了一群围观市民,伸长了脖子在看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别再做这种傻事了。能站起来么?”
老妇人收回了目光,垂着脑袋,慢慢地点了点头。
土方将她搀扶起来,翻开刚从脚边捞上来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山崎,是我,把车开到护城河的河堤来。”
警车很快开了过来,遣散了围观的人群。土方把老妇人送上了车,自己在副驾上坐下。
“去西新宿七丁目,送婆婆回家。”
3.
屯所里到处都是柿子皮柿子味儿,香里带着甜,是恬淡又悠远的气味,轻易地勾起人的回忆。
夜已深了,屋外虫鸣唧唧。土方躺在床榻上,脑子里跑马灯似的放映着今天傍晚在河堤旁发生的事。当时没来得及多想,静下来之后才觉得那场景实在很熟悉,仿佛童年的某一桩往事被重现了一般,情与景皆历历在目。
他不讨厌柿子的味道,甚至可以说很喜欢。只是从十岁那一年起,他再也不吃柿子了。
那是一个跟今天很相似的黄昏。黑发的少年扶起了在河堤边滑倒的老奶奶,拾起从箩筐里滚落出来的柿子,背她回家。
老奶奶很感激,到家之后送了他一小筐柿子,他背着柿子欢欢喜喜地往家的方向走,预备跟家里的大哥分享,走到一半却碰上了一众不速之客。
那是私塾里一群成天欺压弱小的男孩子,素来与他不对付。他也从来不是能够忍气吞声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与他们撞上,都免不了一场恶战。
“哪来的那么多柿子?”
“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喂,土方,把柿子留下!”
纵使以寡敌众,他也毫无畏惧。
把装柿子的箩筐稳稳地背在肩上,他大喊着冲向敌军,与其展开一场殊死较量。结局是柿子被抢,敌军纷纷用硬得跟石头块似的脆柿子砸他。
战火持续没多久,敌军的外援便纷纷赶到了战场。
那些大人们居高临下地指着他,说他不学好,专学欺负人跟讨人嫌,是野孩子,没人要的孩子。
母鹰护雏似的,一边用恶毒的语言指责打伤自家孩子的那个“坏孩子”,一边带着瞬间化身可怜虫的小宝贝们,声势浩大地撤离了战场。
只有他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会来接他回家。
秋风萧瑟,归雁掠过凋零的树,一片荒烟蔓草。远处的村庄升腾起炊烟,少年听着逐渐远去的人语和跫音,独自站在黄昏的河堤上,眼看着世界一秒一秒地荒芜下去、阒寂下去。
他在夕阳里蹲下身,捡起已经稀烂的柿子放回去,抱着箩筐嚎啕大哭。
最爱吃的柿子,从那天之后,变得难以下咽了。
黄澄澄的柿子好比一把钥匙,擎在手里轻轻旋动一下,通往童年的门扉就会敞开,不愉快的往事便跟听到放课铃声的顽童一般,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土方又来到了护城河的河堤上。
江户的河堤跟武州的河堤很像。黄昏时的光霞是一样的绚烂,连晚风吹拂在面庞的感觉,都是一样的温柔。
没有任何预兆地,一颗圆润饱满的柿子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脚边。他回过头,一头扎眼的银发闯入了他的视野里。
坂田银时站在低上俯视着他,手里掂着个柿子,笑道:“喂喂,那边的税金小偷,一个人傻站着是在思考什么?”
他站在河边望着他,面无表情地,不说话。
后者拎着一个环保袋,一阵风似的从上面飞跑了下来,在土方身边刹住脚,开场的方式很俗套:“土方君,黄昏的风儿有些喧嚣啊。”
土方斜睨着他,冷冷道:“这算什么?文学大叔的忧郁?”
“什么大叔啊,阿银我的心还是少年啦少年。”银时一边说着,一边把环保袋举到了土方面前,“柿子,吃吗?”
“我不吃柿子。”
“真可惜,这柿子很甜的。”
银时在草坪上坐下来,双腿随意地盘放在一起,望着被夕阳染红的粼粼湖面,悠悠道:“话说,副长大人最近干了不少大事啊?”
土方在与他相隔一个人距离的位置坐了下来,把刀放在一旁,心不在焉道:“哈?什么啊。”
“就是那个啊,前几天我看早间新闻说真选组成功镇压了攘夷浪士轰炸大使馆的行动,当场剿灭头目一名,并将其同党全员逮捕……真是大功一桩呢。不得不说,工作还真是辛苦啊,税金小偷们。”
“那个啊。没什么,家常便饭了。”
“那昨天那个呢?跳进护城河里救了投河的老婆婆什么的,土方君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啊。”
“当然的吧?我是警察啊。”土方侧过头狐疑地看着他,“话说回来,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白天在魂平糖帮工的时候碰到总一郎君了,他告诉我的。”
“那小子,净说些多余的事……”
“所以,那位老太……婆婆为什么想不开?”
“她什么也不肯说,估计是家里人出了什么事吧。除了她家住在西新宿之外,我们对她一无所知。”
“唔。那要是她又出来寻死呢?”
“已经让山崎留意她了。”土方吐出一口烟,在迷蒙的灰白色烟雾里半眯起眼睛,“是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管闲事了?”
对方不假思索道:“鬼之副长大人的闲事,就不算是闲事。”
土方听得一愣,微皱了眉,盯着他看:“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你这家伙。”
银时扬起嘴角,道:“随口说的,土方君不必放在心上。”
“像你这种满嘴跑火车的混蛋天然卷说的话,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土方淡淡道,“挺晚的了,不用回家做饭么?”
“啊,今天神乐跟新八回家吃饭去了,就我一个人,等下出去随便吃一顿再喝一杯就好。”
“噢……噢。”
银时伸手搭上土方的肩,笑道:“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土方盯着对方突然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眉头皱得更深了:“没什么。我要回去了。”
他作势要站起来,却被身旁的人扯住了袖管。
“那个啊,我说,你今晚有空吗?”
“哈?”
“我是说,你有空的话,陪我喝一杯怎么样啊?”
土方把袖子从银时的手里挣脱出来,背对着他道:“今晚不行,工作还没做完。”
工作没做完你就来这里闲坐着。银时腹诽了一句,憋着笑,改口问道:“明天,还会再来么?”
“不来,晚上有事。”土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把制服外套搭在肩上,迈开步子向堤上走去,不一会儿就远远地凝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了西天柔和的橙色光影里。
独自留在河堤上的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静静坐在宁谧的夕照中,听到自己愈渐平息下来的心跳声。
分明有什么呼之欲出了,彼此的脚步却都固执地停驻在那一道轻而易举就能翻过的藩篱两边,迟迟不跨过去,总欠一个契机。
在期待些什么?他跟他,不过两个不相关的人。在熙攘人海中偶然相逢,不是同伴,更非挚友,一杯酒的交情罢了。所谓的异样的情愫和想要见面的愿望,不过是莫名其妙的一时兴起。
那一个契机,原本就不必等,也等不来。
4.
夜色深浓,万籁俱寂。银时走上登势酒馆外的楼梯,刚拉开万事屋的门准备走进去,腰部突然被人猛推了一下,脚下失了重,整个人狼狈地摔进了屋子里去。
他回过头打算看来人是谁,从头顶上方砸下来的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恶狠狠地按住了他的脖子。那人一条腿抵在他的膝关节处,力道大得不容反抗,牢牢地钳制住了他的行动。
喝了太多酒,大脑发涨,四肢绵软,完全使不上力。
“混蛋……”
“骂得好。”不速之客说。
这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银时头皮一阵发麻。
“你到底……”
压制着他的人松了松手上的力道,由着他把头向后扭过来,两双一模一样的暗红眼瞳撞在了一起。倒在地上的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借着门外透进来的皎洁月光,视线描摹出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又是源外老头的黑科技?”
不速之客顶着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眼里的神色却是阴鸷而暴戾的。他冷哼一声,二话不说一拳头径直往“自己”的脸上招呼过去。银时没来得及反应,避无可避,硬生生捱了这一击,面颊火烧般的疼痛,鼻血很快便淌了下来。
“妈的,说清楚你这家伙究竟什么来头!”
他找准了对方的空档,照着腹部猛力给了一个肘击,趁对方吃痛捂住肚子的时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毫不留情地回敬了一个铁拳过去直击面门,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向腰际,却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攫住脚踝,把他整个人向屋里拖去。
“你会用什么招数,我还不是一清二楚?”
痛觉刺激了银时的神经,酒意一下子被驱散。他奋力挣脱对方抓住他脚踝的手,一个灵敏的后滚翻,稳稳落地之后又急退三步,跟来人面对面地站着,肩膀以相同的节奏剧烈起伏着。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一上来就大动干戈?”银时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冷冷地瞪着对方,“阿银我可不是那么不懂礼貌的人,你这个——伪造品。”
“伪造品?”对方干笑一声,“不痛扁你一顿,我不解气。”
“想痛扁我?”银时冲对面抬了抬下巴,冷笑道,“你倒是试试看啊混蛋。”
“做好觉悟吧。”
话音刚落,对方便饿虎扑食般地袭向了他。
屋内死寂一片的黑暗中,两头有着相同气味的野兽正在互相撕咬。这一场无缘无故的交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客厅里早就一片狼藉。对战双方终于精疲力竭,顶着两张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跪坐在卧室门前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身体支撑不住,只得偃旗息鼓。
“打够了?”银时粗重地喘着气,哑着嗓子问道,“可以说明来意了吧?”
对面的“坂田银时”抬起肿胀的眼皮看着他,沉默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优柔寡断的,算什么男人?”
“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就是你这混蛋。”
“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听好了,‘我’。”
“坂田银时”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银时跟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保护好他。现在还来得及。”
银时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抬头看他:“哪一天的事?”
“九月二十七日。”
“那不就是一周后……喂,具体什么状况?”
“不能说,这是铁则。时间到了。”
“等等等等,给我说清楚啊喂!”
“这一次,别再让我失望了。”
“……你这家伙,到底穿来穿去的把你自己揍了多少顿啊?手不会痛吗混蛋?”
“揍多少顿都不解气。走了。”
“坂田银时”松开了手,没再说什么,转身向门外走去。一束清冷的月光洒下来,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瞬间便消失在了光中。
独自留在屋里的人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想,这一定不是梦。脸上的伤、地板上的血迹和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痛感,都不是虚假的。
5.
九月二十七日,风日晴和。
土方忍无可忍,终于对着身后的人发作了起来。
“我、说、你、啊,从早上跟着我到现在了,到底有什么企图?小心我以妨碍执行公务罪逮捕你啊混蛋!”
银时挠了挠脸瓣,有些心虚地说道:“嘛嘛,原因我之后再解释给你听……”
“这句话你今天已经说了二十多遍了混蛋天然卷!什么?该不会是接了什么奇怪的委托要盯梢老子一整天吧?攘夷浪士派来的细作?”
“喂喂!怎么可能是细作啊!我的底细你不清楚么?”
“传说中的攘夷志士白夜叉?”
“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万事屋老板坂田银时!”
“妈的,难得的休息日就这么被糟蹋了,真让人火大。”
太阳下山了,一天即将结束。河堤上的荻花白茫茫一片,迎风招展着。
“所以说,为什么又是河堤啊?!”
银时实在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自己要来的,我就跟着你来了。是说,你到底多喜欢河堤啊?”
“一点也不喜欢啊!”
银时故作不解:“呜哇,那么激动干什么?河堤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嘁……”
“总之,既然来了,就放松一下好好散散心吧,像平常一样。”
今天很快就要结束了。事情如果还不发生,让他夜里潜入真选组屯所守着副长大人直到凌晨,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挑战。银时跟在土方身后,心里暗自思忖道。
而土方也有一番自己的思量。这一周他诸事缠身,抽不出空来河堤上小坐。今天这个傍晚跟一周以前的某个傍晚很相似,晚风不仅喧嚣,还带着不属于这个节令的寒意,河边的风又格外的大,其实今天是不适合散步的,因而堤上也只有零星几个人。
出乎意料地,他在相同的位置看见了那个投河的老妇人,背着一个小竹篓正在东张西望。
银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忽然说道:“你在看那个婆婆?她已经在老地方站了一星期了,每次都背着一篓柿子,好像要给什么人似的。”
土方转头看他:“你每天都来这里?”
银时摸了摸鼻子,道:“啊,这周比较闲嘛。”
“我认识她。”
土方说完便向着河畔走去。老妇人觉察到有人靠近,佝偻着背脊缓缓地回过身,看到土方的一刹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眼角的皴纹里都流淌着剔透的光似的。
“啊,是警察先生……终于等到你了。”
土方讶异道:“在等我?”
老妇人满面慈容,笑道:“那次你救了我之后,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表达我的感谢。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只好每天傍晚在这里等,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再经过这里。”
土方眸光闪了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吗,辛苦了。”
老妇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缓慢地卸下了背上的竹篓,颤巍巍地举起来,递给土方。
“这个,我家种的柿子,送给警察先生。”
“给我的?”土方赶忙接下,“那个,多谢。虽然我……不,没什么。”
“很甜的,要吃哦。”老妇人笑眯眯地说道。
土方点头:“嗯,会吃。”
“现在就尝尝吧。警察先生觉得好吃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霞光很温柔。土方看着面前这个对着自己微笑的慈祥的老人,旧日的图景在脑海里翻开来。那是一个同样温柔的黄昏,被年少的自己搀扶起来的老奶奶对他露出他从未在自家长辈脸上看见过的笑容,由他背着,在野花随晚风摇曳的小径上缓缓地走。
他喜欢那一段路,喜欢慈祥的奶奶,也喜欢奶奶送给自己的柿子,虽然他一口都没有吃到。
“我明白了。”
他从竹篓里随手拿出一颗柿子,用袖口浮皮潦草地擦了擦,正要往嘴里塞的时候,从他背后伸出来的一只手突然夺过了柿子。
“喂喂,你这家伙午饭才刚吃过螃蟹,怎么能直接吃柿子,会拉肚子的哦?还是带回去晚点再吃吧。”
土方怒道:“你管我?”
银时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不明白其中深意,对方却直接端起了整个竹篓,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老妇人在一旁说道:“警察先生不尝尝么?真的很甜。”
“婆婆,我倒是想吃……”
老妇人脸上的笑消失了,伸手拽住了银时的衣袖,道:“这位小哥,你就让警察先生尝一口吧,我想听到恩人对我家柿子的评价啊。”
“婆婆,不行,他会闹肚子的。”
“只吃一口不会的啦。”
“没事啦没事,他回去一定会把这些全吃了的,明天这个时候过来这边给你反馈。对吧多串君?”
“谁他妈是多串啊?”
土方瞪了银时一眼,一把夺过银时攥在手里的那一颗柿子,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忽然眯起眼睛,看着老妇人:“呐,婆婆,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吃下你的柿子?”
老奶奶脸色变了变,不说话。
“你的好意我收下了。柿子我会带回去的,你保重。”
他说完之后便转过了身,拍了拍正虎视眈眈盯着他手里的柿子的银时,道:“喂,别耍猴戏了,走了。”
天色暗了,晚霞消弭在天际。被两人甩在身后的,只有一个年迈妇人眼里怨毒的光。
银时想,这次他大概没有让未来的自己失望。
6.
这天的晚霞是绛紫色的,不同于平日里橙色霞光的绚烂绮艳,是少见的缱绻典丽。
土方来到河堤的时候,看到银时已经坐在那里,身旁放着一袋柿子。
他放下刀,在银时身侧坐下来。
“特地跑到河堤上吃柿子,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委托人给的伴手礼啦。回家的时候路过这里,就顺便来坐坐了。”
“还真是好兴致啊。”
银时转头看着他,问:“所以结果如何?”
“跟你想的一样,柿子有毒。”土方点燃了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那位婆婆早年丧偶,亲人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一个激进派攘夷浪士组的头目,在前段时间那次大使馆轰炸事件里被我们肃清了。她应该早就盯上我了,可惜心太急,手段也不过关。”
银时小声道:“我还以为你的死法会很壮烈……”
“哈?说什么呢混蛋?”
“不,我是说……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在局子里养着,过几天送进养老院。真是不器用的男人啊,自己的过错竟然要年迈的母亲来承担。”土方半眯着眼,吐出一口烟,“所以我就说,柿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银时往旁边挪了几寸,跟土方肩挨着肩,悠悠道:“喜欢的东西,就坦率地承认喜欢好了。”
土方双腿交叠着,舒舒服服地放在草坪上,语调轻快得很:“你没资格教训我吧?”
“啥?我还不够坦率么?”银时指着自己的鼻子,故作讶异道。
“我怎么知道啊?”
银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叽叽喳喳飞过天际的云雀们,下定了决心,道:“呐,土方,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喜欢到河堤来……是有原因的。”
土方转头瞪他:“闭嘴,别说。”
银时愣了愣:“诶?你这是知道了什么?”
土方的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你高估自己了,你的动机比你想象得要明显。总之,别说。”
“没啊。”银时不以为然,“没高估,我觉得刚刚好,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
“啧。我说,你到底是有多闲?”
“嘛,其实阿银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闲啦。比方说,我每天都要接委托、看电视剧、看《JUMP》、定时摄入糖分、给家里两个孩子做饭吃、给垃圾分类……很忙的。”
土方冷笑道:“说到底,没有委托的时候,你这家伙根本就是一整天什么也没做啊。”
“我说土、方、君,并不是只有工作才是有价值的。或许对你来说工作是第一位的,但是对我来说,摄入糖分才是人生大事啊。”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倒也不是工作本身……罢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那么回到刚才的话题。作为社长,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但是如你所见,我几乎每天都会抽空到这里来坐一坐,这是为什么?很好,是因为我觉得消耗在这里的等待的时间,是有价值的,这份价值甚至胜过了我在家读完本周的《ONE PARK》连载。”
“很好个头啊,我还什么都没回答呢。”
“总之,我就是这个意思啦。还不明白的话,”银时定定地看着土方,嘴角微微上扬,“嗯,我喜欢跟你一起喝酒,也喜欢跟你一起在河堤上看夕阳。我喜欢跟你呆在一起,做任何事。”
“他妈的,真不害臊。”土方扭过头不看银时,抖落烟灰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我都说让你闭嘴了,结果你这混蛋还是说了出来啊。”
“不是你先指责我不够坦率的么?先说了,我可没有什么傲娇属性,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银时赖笑着,涎眉邓眼的,“你看,这一点上你就输给我了吧?”
土方立马回击道:“谁会输给你啊!你给老子听好了!”
银时忙道:“是!副长大人请说!”
土方清了清嗓子,道:“我认为我自己消耗在河堤上的时间,也是有价值的。这份价值甚至胜过了我去便利店采购一篮子蛋黄酱、去街边自动贩售机买一盒烟、以及回到屯所舒舒服服地享用它们。”
这一次,不会再在半途弄丢了。
叶落了,花谢了,蝉歇了,但该在的人依然在,一切都来得及。
他在草坪上摁灭了烟头,回过头,郑重地看着等待他回应的银发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和暖的笑。
“我也是故意的,银时。”
对方笑得很是灿烂,吹着欢快的口哨,往他手里递了个柿子:“赏个脸。”
土方拿起柿子直接一口咬了下去,嚼巴一会儿后,含糊不清道:“嗯,好吃。柿子果然最好吃了。”
现在是九月末。时已入秋,西风其凉。
暮色渐起,倦鸟还巢。夕晖从岸边漫延到湖面,晕染开一片秾丽的茜色。
这样的好景色,本就该是两个人一同欣赏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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